普罗提诺,又译柏罗丁(希腊语:Πλωτίνος ,英语:Plotinus ;204年-270年),大陆亦有译为普洛丁。新柏拉图学派最著名的哲学家,更被认为是新柏拉图主义之父。
普罗提诺出生于埃及,青年时在亚历山大港求学,并一直居住到39岁。他的老师是柏拉图学派成员安莫尼乌斯·萨卡斯。 大部分关于普罗提诺的记载都来自他的学生波菲利(公元232-304年)所编纂的普罗提诺的《六部九章集》的序言中。几个世纪以来,他关于形而上学的文章在不断影响着天主教,犹太教,诺斯底教以及伊斯兰的形而上学哲学家与神秘主义学者,此外,他还创造了关于宗教的具有影响力的神学概念。
普罗提诺主张有神论,同时主张神秘主义。他不是基督徒,但他的哲学对当时基督教的教父哲学产生了极大影响。
希波的奥古斯丁,罗马天主教会官方称希波的奥斯定(拉丁语:Augustinus Hipponensis;英语:Augustine of Hippo)或圣奥思定(英语:Saint Augustine 或 Saint Austin),俗称圣奥古斯丁。原称奥勒留·奥古斯提奴斯(拉丁语:Aurelius Augustinus,354年11月13日-430年8月28日),罗马帝国末期北非的柏柏尔人,早期西方基督教的神学家、哲学家,曾任大公教会在阿尔及利亚城市安纳巴的前身希波(Hippo Regius)的主教。
他出生于罗马帝国在北非的阿非利加行省的塔加斯特城,在罗马受教育,在米兰接受洗礼。他的著作《忏悔录》被称为西方历史上“第一部”自传,至今仍被传诵。奥斯定会是跟随其所制的生活方式的修会。
他死后被天主教会封为圣人和教会圣师,也被东正教会等奉为圣人,并称为恩宠博士(拉丁语:Doctor Gratiae,这一称谓源于他在与伯拉纠的论战中,对神的恩典的强调。),但其部分神学理论不被东方基督教认同,而被视为是若干异端理论的重要源头。他的死也被西方史学界视为欧洲在精神层面上的中世纪的开始。
时间问题 – 普罗提诺的古典和奥古斯丁的现代
第一部分:主讲 主讲人:章老师
各位朋友,非常高兴今天与大家继续探讨奥古斯丁的神学。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时间问题,我想每个人对时间都充满了好奇。时间是什么?我们每天都在经历它,但是我们似乎对它又充满了未知,它仿佛一直在我们的知识之外。奥古斯丁《忏悔录》的第11卷第14节,讲了一个事情。他说人家如果不问我时间是什么,我倒还知道一点,人家如果问我时间是什么,我反而一片惘然。所以时间是什么?我们今天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这是第一。第二,我们探讨时间并不是一个纯粹哲学的讨论,而是跟基督信仰有关系。这个关系,就是跟基督的位格、跟救赎的关联,就是时间透过基督所造成的救赎的连接是如何存在,如何连接的。这个是我们要解决的第二个问题,就是透过基督,时间成为一个救赎的桥梁。
一、文本依据
因为我希望这是一个非常学术性的讨论,我们要依据三个文本:第一个文本是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的第4章第14节,讨论了时间问题。事实上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的第10节到第14节都在讨论时间,但是第10节到13节,他是在讨论别人的时间观念,可以忽略不计。我们只需要讨论第14节,第14节是他讲自己的时间观念。这是我们要讨论的第一个哲学家。
我们要讨论的第二个哲学家是普罗提诺,普罗提诺是公元205年到270年的思想家。这样一位思想家是在亚里士多德之后600年。普罗提诺是一个柏拉图主义者,他自称是继承了柏拉图的思想,反而亚里士多德也是柏拉图的学生,但他从来不继承他老师的思想。所以非常有意思,600年有一个人出来说,他继承了柏拉图的思想,这是第二个思想家。普罗提诺的文本是《九章集》第三卷的第7章。他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就叫《论时间与永恒》或者叫《论永恒和时间》。这是我们要用来讨论的第二个文本。
第三个文本是奥古斯丁的。奥古斯丁在《忏悔录》的第11卷第14节后面就开始讨论时间。所以这三个文本就构成我们今天晚上要讨论时间的文献来源,这是我要讲的第一点。
二、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观念
第二点我要讲什么呢?第二点我要从亚里士多德开始讲,历史上,亚里士多德是第一个系统讨论时间观念的人。亚里士多德对时间的最基本的观念是什么呢?亚里士多德认为时间是运动的尺度,时间是用来描述物体运动的。比如我们今天说,从北京要乘火车去上海,那么我们乘车的时刻表里面,比如说十点钟有一班到了上海。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十点钟”是用来描述火车的运动的,所以亚里士多德认为说时间就是描述物体运动的一个刻度,一个尺度。
那当亚里士多德这么去讨论的时候,就产生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什么呢?哪一个物体可以作为时间的尺度,就是说谁拿哪一个物体作为参照来描述时间?亚里士多德说,时间其实也不是哪一个物体的,时间其实就是数量。因为我们描述时间的时候,比如说“几点钟”,是用一个数量去描述时间的,比如说“两点钟”、“三点钟”、“五个小时之后”,“十二个小时之后”。那显然我们是用一个数字去描述时间的,所以时间是一个连续的数量。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时间是一个连续的数量。好,这里仍然有问题,如果时间是一个连续的数量,我们知道数量是人使用的,人使用数量,人是有意识的,那么如果人不存在了,那时间存在不存在?我们说时间是一个连续的数量,如果它是个连续的数量,就意味着有人要去计数、数数。有人去数数,就意味着要有人。如果人不存在了,时间会不会存在呢?亚里士多德说,人不存在了,但运动还存在。这棵树还在成长,星体还在运动,运动还存在,只要有运动存在,时间就存在。所以人不是最根本的,运动是最根本的。所以对亚里士多德来讲,时间是什么?时间是一定最相关于运动,而并不是最相关于人。时间是跟运动最密切相关的,人不存在了,运动还存在,那么就意味着连续的量还存在,连续的量还存在,就意味着时间还存在。
我们这里就可以看到,亚里士多德会把时间描述为一个客观性的东西。但是这个客观性不是一个某个物体的客观性,是一个量的客观性。这个看起来非常抽象。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哪一个时间是最重要的时间呢?当然是现在。因为现在是连接过去和未来的一个量,所以亚里士多德认为现在是时间中最重要的一个维度。这是亚里士多德的看法。那么这个看法就让我们看见一个什么问题呢?他把时间看成是一种客观的东西,看成一个事物本身,时间就像木头一样,就像太阳一样,它存在在宇宙之中,它就像一个刻度一样,一把尺一样的。所以这宇宙中有一个尺,就叫时间尺,宇宙万物都按照这个时间尺运动,所以这个时间是一个客观的东西,这是亚里士多德的基本讲法。
三、普罗提诺的时间观念
亚里士多德的讲法受到普罗提诺的质疑。我刚才讲了,普罗提诺是公元205年到270年的一位思想家,这位思想家追随柏拉图。普罗提诺有一个观念非常有意思,我们现在看他总的观念。普罗提诺说时间是永恒的形象,时间是永恒投影在宇宙中的一个东西。所以时间跟永恒之间是有关系的。大家要注意,亚里士多德没讲过这个话,亚里士多德就是在讲时间而已。但是普罗提诺把永恒带进来了,这个对基督信仰是很重要的。因为对亚里士多德而言,时间就是一个过程,连续的量的过程,它就是一个线性的、不可逆的往前走,但是对作为新柏拉图主义思想家的普罗提诺来说,时间跟永恒是有关系的,那么这个关系在什么地方呢?时间是永恒的模仿。
时间模仿永恒是什么意思?我们知道永恒是不变的,永恒是持存的,但是大家一定要注意,持存只是永恒的一个特征,而不是永恒的全部。要注意,永恒的东西一定持存,就是说你永远幸福,那就幸福永远存在;你有永远的爱情,你就心中牢牢地只有这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你的爱持存在他(她)里面,他(她)的爱也持存在你里面;我有一顶帽子已经戴了很多年了,持存在我头脑上面,你知道这个是有持存性的一个东西。但是持存性并不代表永恒的全部内容。这个奥古斯丁就讲得很清楚的,他说永恒性还有具有什么特征呢?永恒具有善的完备性,有完备的善。大家一定要注意,我们的灵魂是永恒的,就是我们人死了之后,这个灵魂还存在的,但是这个灵魂存在,它在罪恶之中,它没有善的完备性,所以没有善的完备性的永恒是很痛苦的,火湖是很痛苦的。在上帝那里,永恒不仅仅是持存,一直存在,而且有善的完备性,它不仅有善的完备性,还有创造能力。我们的灵魂虽然是永恒的,但创造不了另外一个不朽的灵魂,但上帝的不朽可以创造另外一个不朽,不朽的上帝创造了我们不朽的灵魂,但我们不朽的灵魂就没办法创造一个不朽的东西。所以在这要清楚永恒性和不朽性是有很多内容的。我们讲到永恒性的时候,以为说,它只是一直存在就叫永恒性,那是错误的,是对神学很单调或者说很片面很浅薄的一个理解。
奥古斯丁对永恒性有很多的看法,这些看法跟普罗提诺是有关系的。但是有一个最基本的关系,就是说,人的灵魂是有永恒性的,上帝是有永恒性的,永恒性首先是通过持存性表现出来。现在问,在我们这个人身上,哪一个时间维度是表现持存性的?永恒是一个持存的东西吗,是一个持存的东西,那现在就问了:哪一个时间维度是有持存性的?只有现在,现在是持存的,现在是始终存在的,人不可能生活在过去的,过去的就过去了,人也不可能生活在将来,因为将来的还没有来到,所以人只能生活在现在。所以所有的那些穿越时空,什么虫洞我都搞不清楚。反正就是说,你没办法生活在你的过去,你生活在过去也是生活在现在的,生活在过去是把过去带到现在来生活。所以当一个孩子失恋了之后,他(她)就会想象曾经跟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他(她)把美好的时光带回到眼前来。带回到眼前来,所以过去一定要出现在现在,它才叫做过去。过去的东西如果不能出现在现在,它就永远过去了。所以在我们身上只有哪个东西是持存的?只有现在。所以现在是永恒的形象,因为永恒是什么?永恒是永远的现在。我们只能生活在现在,所以永恒与时间之间的关系是通过现在发生的关系:一个是永远的现在,一个我们只是生活在现在。这样的话我们就基本上明白了普罗提诺的基本观点:时间是永恒的投影。时间是永恒的投影是什么意思?时间跟永恒之间是什么关系?是通过现在发生关系。为什么是这样子?因为我们只能生活在现在,我们只能经历现在。永恒是永远的现在。所以我们的时间跟永恒就在现在发生了关系。这是普罗提诺的第一个观点。
第二个观点,普罗提诺认为,时间不是像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亚里士多德说,在宇宙中存在的一种标尺、一种尺度叫做时间,然后运动都按照这个时间运行,然后他把时间看作是物理的进展。但要注意普罗提诺不这么看,普罗提诺说,如果把时间看成是宇宙的一个尺度,你拿出来让我看看,我可以看见太阳,我可以看见树,我为什么就看不见时间?如果时间在宇宙中像太阳一样存在,那你应该可以观察到,可以把握得到。我把握不到,所以不存在一个东西叫做时间的实体,像桌子一样存在着,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如果你说时间一定是太阳的运动,星体的运动,那我现在就要问你了,如果太阳不存在了,是不是时间就不存在了?如果假设有一个星球上的人,他(她)以另外一个星球的运动作为时间的根源,我们是不是说宇宙中有各种各样的时间呢?如果宇宙中有各种各样的时间,那大家就乱套了,是不是?就像火车一样,都按各自的时间表开的话,我这次要从南昌回杭州估计是回不去了。变成是这样的问题,所以千万不要有很多时间,只有一个时间。所以你知道这个时间观念其实并不是根据物体的运动制定出来的,如果时间不是根据物体的运动制定出来,那时间根据什么东西制定出来,时间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所以普罗提诺就讲,时间其实是思想的延伸。在人身上,只有一个东西有延伸性,就是人的思想。人的思想是绵延的,你想想我们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可以从一个念头变成一堆念头,从一堆念头变成整个全宇宙,这个宇宙就是你的念头。所以我们的思想是非常有绵延性、广延性的东西。那么广延性意味着什么呢?广延性意味着有前后关系,任何的广延性都有前后关系,这就对了。时间的一个特征就是前后关系。我们在时间里面就意味着说,我们在前后关系里面,我们没有办法摆脱前后关系,我们用任何方式说话,用任何途径想事情的时候,都是在前后关系里面想事情的。所以我们也没办法理解上帝的创造,奥古斯丁解《创世记》的时候就解得非常有趣。他说上帝在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创造出来,你不要以为他真的第一天搞了一点什么星体出来,第二天弄了几种植物出来,第三天又去干什么事情,然后他干完事情就没事了。我们是按照前后关系描述上面的创造的,但并不意味着上帝真的是用前后关系来创造。所以奥古斯丁说上帝其实一次性地创造了万物,但是用七天重复了他的工作而已。
所以在这里面我们看到一个事情——当然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讨论,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我们只能用前后关系来描述,我们理解的时间就是一个前后关系,那么这个前后关系在人的哪里有呢?在人的思想里面有,只有人的思想有前后关系,对这张桌子是没有前后关系的,你面前的电脑,对它来讲,也没有什么前后关系,只有我们人才有前后关系。当然可能其他生命物也有前后关系,也有可能。但是人是用自己的前后关系来刻画整个宇宙的,所以这是第二点。时间是人的内在的意识,那么时间是什么?时间就是人的意识,人的意识活动。
那么到这为止,我们就可以看到普罗提诺说中了,或者说他非常深刻地揭示了两个东西:第一个,时间跟永恒有关。这个会成为奥古斯丁思想中一个很重要的通往救赎的道路。如果时间跟永恒没有关系,我们就流放在大地上,我们无家可归,我们就是孤魂野鬼。第二个,时间是内在的意识,所以一定要从灵魂里面去寻找归宿,一定要回到灵魂里面,而不是回到身体上面去。所以你最努力地健身,你最努力地保养,都不足以建立你的救赎,这是一个外在的人。你要进入到内在的意识里面。
四、奥古斯丁的时间观念
奥古斯丁就在普罗提诺思想的路线基础上,提出了第三种时间观念,这就是我重点要讲的。第三种的时间观念是什么呢?第三种时间观念是位格的时间。
我刚才讲了两种时间观念:亚里士多德认为时间是一个物理性的运动。普洛提诺认为时间是一个内在意识的活动。但是奥古斯丁认为时间是一个位格性的意识,最好描述时间的就是位格。为什么?只有在位格里面才能够真正把时间和永恒连在一起,虽然普罗提诺提出了他非常天才的设想,但是普罗提诺没有位格的观念。当基督信仰谈论位格的时候意味着什么?要注意“位格”这个词,当然它首先有“个体”的意思,“位格”,“person”,就是一个个人,一个个体的存在,一个独立的个体,它首先有这个意思。但是并不是说一个独立的个人就叫位格,只有当一个独立的个人具有善的时候,他(她)是在善里面的时候,才能说是有位格的,不然的话他(她)的位格就成为一个破碎的东西。所以位格里面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有上帝的形象。保有上帝的形象意思是说保有上帝创造时所赋予的善,这个赋予的善里面最核心的意思是什么呢?赋予的善里面最核心的意思就是,按照旧约,就是遵循上帝的诫命。所以位格性,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善的意思,就是上帝赐予的善要保有它。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看到人与神之间,就会有一个连接点,连接点就在这个位格上面。
好,这是我们先剧透的,我们先把结论拿上来讲。因为不然的话,我们在讲的过程里面就会有一堆推论,这个推论容易把我们带到坑里面去,或者大家觉得是在一团迷雾里面,我们先把结论拿上来。而结论拿上来之后,我们再来看奥古斯丁的论证,奥古斯丁论证的时候,他论证了一个东西,时间是什么?奥古斯丁说,通常的观念认为时间是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但是奥古斯丁说这个讲法是不对的,为什么这个讲法不对呢?因为过去和将来其实都不存在,而不存在的东西我们是不能去讨论的。我们所讨论的都必须存在。假设说,你问我,如果我年轻30岁,我理想中的女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要谈女朋友。你问我,你理想中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我就没办法告诉你。因为我甚至女朋友都没想过,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说我脑海中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呢?所以你要注意的一点就是说,当你脑海中根本就没有那个对象的时候,你是根本不可能去谈论它的,你不可能谈论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所以如果未来是一个根本都不存在的东西,没有呈现的东西,你是不能谈论的。那过去呢,如果一个东西永远过去了,你也不可能谈论它。假设说我母亲告诉我说:你知不知道,你两岁的时候,我们隔壁有个一岁的小女孩非常可爱,你每次看见她就痴痴地看着她,你记不记得她?我根本记不得我7岁前的事情,我妈妈在跟我讲,我都回忆不起来了。我没办法谈论一个我永远都没办法回忆起来的东西。虽然我妈妈告诉我了,但是我如果在回忆里面没有的话,我仍然不可能谈论它,那只是我妈妈的回忆,不是我的回忆。所以过去的东西如果永远过去了,那它是不可能谈论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既不可能谈论一个将来,也不可能谈论一个过去。我们既不可能谈论一个永远都不会到来的将来,我们也永远都不可能去谈论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过去。所以过去和将来是什么呢?过去就是现在的过去,将来是现在的将来,所有的过去和将来都是根基于现在的,所以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过去的现在,和还没有到来的现在,和正在此刻的现在。
所以你可以看到什么呢?你看到一个情况,就是只有现在。所以只有当我真能够回忆起过去的某个事情的时候,过去才存在。比如说我一直记得,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跟人家打架。我们两帮小朋友打架,然后我们这帮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我记起我小学五年级的事情,是把小学五年级的事情带到现在。过去一定要通过现在才能成为过去,将来一定也通过现在才能够成为将来。所以奥古斯丁说,其实不存在过去,也不存在将来,只存在现在,现在是时间的本质。我们知道这个是普罗提诺带给奥古斯丁的,普罗提诺给了奥古斯丁这一个非常丰富的遗产,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问题在于普罗提诺并没有位格的观念。他在讨论时间和永恒关系的时候,没有真正的主体,没有真正的连接者,那么在普罗提诺的思想里面,在柏拉图的思想里面,要靠谁来建立永恒性呢?就靠他自己。人不会靠神,人就靠自己德性的修养,普罗提诺称之为灵魂的进化。这个人就像儒家一样地通过道德修养,通过学习各阶段的道德规范,灵魂一点一点摆脱经验世界的束缚,慢慢离开经验世界,最后进入到一个超越的世界里。普罗提诺这样的思想家就认为人可以通过自身的规训和自身的知识,通过自身对于善的学习,建立起一个完善的自我。就像洗衣服一样,你自己拿去洗洗洗洗,慢慢就洗干净了,你认为你穿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所以我们自己都可以把自己给洗白了。普罗提诺是按照这个方法来做的,这个方法普罗提诺称之为“人的上升之路”,那么人的堕落就是一个下降之路,下降是什么?下降到一个世俗的世界里面,下降到一个恶的世界里面。所以当一个人下降到世俗的世界里面的时候,他就被时间所控制。在世俗世界里面的人,他越忙碌,就越弥散。但是你越摆脱世俗的事情,你就会什么?越具有沉思性。所以越是沉思的生活,越是像神一样的生活。所以柏拉图主义的路子不需要借助一个位格性的基督的观念,来建立一个人的成全。它没有救恩的观念,柏拉图主义不需要这个东西。
但是我们知道,基督信仰有一个非常核心的部分,涉及奥古斯丁本人极强烈的内在经验。奥古斯丁在三十三岁以前是非常挣扎的。奥古斯丁关于时间的讨论出现在《忏悔录》第11卷。《忏悔录》的前9卷是讲奥克斯丁皈依的过程,在这个皈依的过程里面,奥古斯丁描写了自己的挣扎,尤其生动的描写是在《忏悔录》的第八卷,第八卷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基督信仰了,他也发现教会里人才济济,然后他很希望成为一个基督徒。但是他知道这些东西并不等于他能成为一个基督徒,信仰永远需要跳跃的,一定要注意。从时间到永恒,从来不是一个连续的过程,时间是一个连续量,但是时间到永恒,一定要跳跃,因为时间跟永恒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东西,就像生和死一样。所以在此时的人,他(她)其实没有办法真正经历死。一个在世俗世界里的人,永远不能够明白信仰的美妙,同样是如此。讲道理为什么那么难讲?基督徒经常说这是圣灵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因为这完全是两个东西,就像生与死一样。时间和永恒是个异质的关系,就像知道和相信一样,知道和相信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模式。所以任何一个知道的人,并不等于会相信,一个知道得越多的人可能越不相信,所以这个就是知道和相信的异质性。异质性是什么?异质性是神圣性和罪的阻隔,神圣性和罪性是两个完全异质的东西。所以一个人知道一个事情跟相信是完全异质的,你不要指望一个人知道就会相信。就像你跟孩子讲,你该怎么做,他同样照样干他自己想干的事情。
奥古斯丁在那个时候很挣扎。在米兰的花园里面的时候,奥古斯丁描述自己说,泪如倾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夸张,然后他说,上帝你又要让我等到哪一天,你为什么不让我今天就归信?他就在那儿捶胸顿足,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就是“拿起来读吧,拿起来读吧”,奥古斯丁说我没有听到童谣,他当时就拿起一卷书,就是保罗的《罗马书》。一打开就是13章13节:“行事为人要端正,如同行在白昼;不可荒宴醉酒,不可好色邪荡,不可争竞嫉妒。当披戴主耶稣基督。不要放纵私欲去安排肉体。”奥古斯丁描述说,就如同恬静的光照进了他的心,这个地方就有一个很重要的经验,对永恒性的经验。而这个永恒性的经验,把时间的内容,把这时间的包围,给驱散了。
那么这个永恒性的内容来自于什么?它当然不是来自于奥古斯丁,这个一定要注意,新柏拉图主义跟基督信仰很大的不同,哲学跟信仰的基督教神学有很大的不同。哲学认为靠着自己的理智之光可以建立起永恒。但是奥古斯丁说真正的理智之光是基督,所以他在早年的两部作品——《论教师》和《论音乐》——里面,前面部分,有一部是讨论修辞学,讨论语言的,有一部是讨论诗歌和讨论音乐的关系的,他在讨论完了这个东西之后,突然就转到了基督。那么他讲基督的时候,他是从哪个方面来讲?是从内在之光来讲。什么叫内在之光?就是把人重新连接起来。我们本来已经是碎片了,我们的灵魂就是碎片,就像伏地魔一样。大家都知道伏地魔,伏地魔是《哈利·波特》里面的反派人物,大家知道伏地魔的灵魂分成几半了呢?大概分成七瓣了还是分成八瓣了?你知道伏地魔灵魂分成七瓣或者八瓣之后,他这个人就不成人形了。你看伏地魔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呢?看到个鬼一样,什么叫变成鬼一样,鬼就是灵魂分瓣。所以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以前好像也像鬼一样,就是灵魂分瓣了。分瓣了之后就合不到一块了,你自己想合都合不到一块去,那靠什么东西来合呢?内在之光的基督,基督重新把这个合到一块。为什么我们的灵魂不能够合到一块去了,因为这灵魂在这个时间里面,那片灵魂在那个时间里面,还有一片留在另外一个时间里,就是说这个灵魂被分在不同的时间里面,所以叫忙乱。人很忙乱,忙乱就说这个时间它没有办法成为一个整体的东西。你靠自己整合不了这个东西,靠谁来整合?基督来整合。
基督位格里面有完备性的善,完备性的善把我们的这种分成碎片的善重新地加以整合。这个是奥古斯丁要讲的,就是说什么叫做现在性?就是说当我们去谈论永恒的时候。什么叫永恒?永恒一定要体会到一个地方,就是完备性的善。而这个完备性的善在上帝创造人之初的时候是给了人的,所以上帝最初给人的是一个完备的恩典。你说创造亚当和夏娃之前天地创造好了,菜蔬创造好了,动植物不都创造好了,然后什么东西都创造好了,是一个完备性的善,人也有完备性的东西,完备性的东西有什么呢?你可以看到,他(她)是个管家的角色,还有夫妻,还有亚当,还有夏娃,还有团契,是个团体,是个完备性的善,所以人最初拥有的是完备性的善,他(她)的位格里面是一个完备性的善。但这人所拥有的完备性的善是可变的,也就是说它是可以丧失的,上帝所拥有的完备性的善是不会丧失的。所以在救恩里面,上帝给的是一个不丧失的善。这是为什么救赎甚至高于创造的原因。因为在救赎里面,在基督的位格里面,这个时间的位格里有永恒性的维度,也就是说透过基督,永恒性临在于得救的人身上,这种永恒性就是在基督的一面。
所以当奥古斯丁讨论时间与永恒的关系的时候,他是在讨论基督的位格。奥古斯丁没有专门写过基督论的作品,大家一定要注意,这个对他这样的思想家来讲是罕见的。他什么都写,但是就没有写过基督论。为什么呢?因为他处处都是基督论,到处都在讲基督,他用不同的方式来讲基督,比如说他用时间和永恒来讲基督,他也用取得上帝的形象和取得奴仆的形象来讲基督,他也用文化的神学来讲基督,在《上帝之城》里面。所以他处处在讲基督,我们今天讲的是什么?在永恒与时间里面的基督,这里面最精彩的地方在什么?上帝的永恒性进入到时间里面的善的完备性。我们人其实也没有办法真正经验到永恒性,因为我们都在时间里面了,但是我们可以经验善的完备性,我们其实是透过经验善的完备性来经验上帝的永恒性。
我们今天仍然是没有办法真正经验到永恒性的,除非我此刻被提了,我可能经历永恒性,就是说我们还是透过经验上帝的善的完备性,基督位格的完备性,来经验永恒性。这里面上帝、基督就把这个时间给圣化了,要注意,所以在基督里面的时间,不再是我们生活里面的时间。当然你说不对,我还是在我们生活的时间里面。奥古斯丁说那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去敬拜上帝。奥古斯丁在《忏悔录》第13卷就讲了主日的问题。主日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呢?主日是一个圣化的日子,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个经验。圣化的日子是什么样子?圣化的日子,奥古斯丁说,是只有早晨没有黄昏。什么叫只有早晨没有黄昏?只有早晨是说它是有开始的,没有黄昏是说没有结束,所以你进入到主日里面是什么意思?你进入到有开端,其实是一个新的开端,基督是一个新的阶段,你进入到基督的新的开端里面,但是它不会有结束,没有黄昏,它没有结束。所以你进入到有开端,但没有结束的那个日子里,主日是这样的日子,这就是基督位格的特性的表达。进入到基督里面是什么?进入到一个有开端,基督为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当然是有开端,但是它不会有结束的。所以就进入到什么?进入到真正的上帝的居所。所以进入基督里面一个很大的意义就是进入到上帝的居所里面了。
由这里我们看到永恒性是一个什么概念?永恒性是个空间的概念,我们通常认为的永恒性是一个时间的观念,我们认为永恒性就是把时间拉长了而已,所以在我们看来永恒性是时间的活动。但是对奥古斯丁来讲,永恒性是一个居所的观念,是一个空间的观念,是整个的人完全地俯伏在上帝面前。奥古斯丁在《论信望爱手册》的第一章就讲了这个问题,就是说我们要合宜地敬拜上帝。什么叫合宜地敬拜?就是以信望爱去敬拜。所谓的信望爱是什么呢?奥古斯丁说所谓的信望爱全部都是祈求。望是祈求,当我们盼望着的时候,当然是祈求了,祈求上帝。当我们爱的时候,当然也是祈求啊,我为什么爱你?我当然是祈求你啊。当我跟我女朋友,我妻子谈恋爱的时候,我爱她干什么?我祈求她。祈求她干什么?祈求她也爱我,是不是这样子?所以你知道我们都全部是在祈求里面的。那信呢?信也是祈求啊。奥古斯丁引了圣经的一句话,我忘掉了,他说一个听道的人总是来求什么,是类似的话,引的圣经里面,所以他说信望爱都是祈求。所以敬拜是什么?敬拜是全身心的祈求。当我们投入到全身心的祈求的时候,这个时间是被圣化了,而并不是世俗的,一个心里面被各种东西充满。
所以基督是一个什么样的位格?基督里面是一个圣所,我不知道大家能在这个地方有什么样的经验。然后奥古斯丁说这才叫做安息。所以安息是什么?安息并不是成圣,成圣还要把自己的心思意念去掉。当我说我们在成圣的路上的时候,我们还是在一个时间与永恒的挣扎里面,但是安息不是一个成圣的概念。安息是把所有让时间离开永恒的引力给除掉。所以安息是我完全地在上帝里面。
讲到这个时候,我要回过头来稍微总结一下,我没有太多去讲奥古斯丁那种技术性的层面,他那是分析了很多技术性的层面,就是说时间在我们的心里面,按照前后关系去运动。那么你马上就会问,说,这个时间按照一个前后关系去运动,这个前后关系的度量单位是什么?奥古斯丁说,譬如说,你在思想的时候,你的心思意念在转换的时候,你从一个心思转到另外一个心思的时候,比如说我唱歌,它是有节奏的,唱歌有节奏,说话有节奏。这个节奏是在时间里面。如果把时间解释为内在的记忆的话,在技术的层面上来讲,节奏是什么?什么样的节奏叫做最小的时间单位?每个人的讲话节奏都不一样,什么样的讲话节奏叫做我们共同有的一个最小时间单位?这一点可能很抽象,就是说每个人讲话节奏都不一样,然后每个人在不同的情况里面的讲话节奏也不一样。那如果时间是思想意识的绵延,他现在就问一个问题,既然讲话的节奏都不一样,就像同一个人在不同状态里讲话的节奏都不一样,那么它总得有一个稳定的节奏。这个稳定的节奏是构成最小的时间单位,那么最小的时间单位在人的意识里面,假设它是人的意识的话。那么什么是人的意识里面最小的那个时间单位?
奥古斯丁非常有趣,他分析了音乐的问题,分析了数学的问题,最后分析基督的问题。他说基督就是最小的时间单位,就是那个最稳定的时间单位。你看我说话很快,有些人说话慢条斯理,如果说这个节奏不一样,时间单位不一样的话,哪一个是一个稳定的、确定无疑的、大家都接受的那个时间单位?奥古斯丁说,是基督啊。基督就是那个最稳定的时间单位,是每个人都要拿来衡量自己说话的那个时间单位。大家要注意,这个是非常深刻的一个想法,为什么非常深刻?第一个我们知道太初有道,这个道就是言,基督是言的标准,是言的基础,是言的开端,也是言的绵延。我们都是祂用言创造出来的,我们也都是言,我们都是语言。所以基督这个言是万物之言的开端。基督如果是理性之道,我们是理性的一个绵延,好,这是第一个。那么这个言尤其在音乐里面就有表达,在音乐里面,你要注意,音乐或者我们说话,你不能说得非常快,说得非常快的时候,你就容易听不见别人说话。所以你的说话这个节奏是什么?一定要有一个限定的,你不能连这个极限都突破了,极限都突破了就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你说得太慢了也是个问题。你前半句说了,后半句到第二天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所以这个言它一定要在一个节奏里面,所以谁是这个度量的尺度?是基督。音乐也是如此。所以你其实可以看到奥古斯丁通过分析诗歌来分析基督作为言的单位。由于思想是语言的展开,所以思想都是按照言展开的,那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基督就是那个时间绵延的最小单位,我们都在他的言里面拥有我们不同节奏的生活,但是你的不同节奏要好一点……
到这儿,我要做一个总结,我们今天晚上讲了三个时间观念:一个是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观念,物理学意义上时间观念。第二个是普洛提诺意义上的时间观念,这个是内在意识的时间观念,但这个内在意识不具有位格性,这是第一。第二个更重要的是,它不具有基督的位格性。普罗提诺提的另外一个词叫做世界灵魂,奥古斯丁在早年也使用过世界灵魂这个词,受普罗提诺影响,以后他通常会用这个世界灵魂表达对于基督或者圣灵的一个看法。但是他后来在《订正录》里面,说这个词我用的不恰当。
所以普罗提诺本身没有超越性的位格的观念,那奥古斯丁在时间里面加进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位格性的观念。位格性的观念包含了几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永恒与现在之间的那个连接点,就是道成肉身的基督。就是神圣之道、永恒之道进入到时间里面,所以这是现在性是最具有位格性的。位格性不是因为我们而具有, 是因为基督我们才重新具有,这个是最核心的一点。
第二点,我要讲的是,永恒性到底是什么?我刚才一直在分析永恒性意味着什么?我们对永恒性有一些非常简单的理解,但是我刚才讲了,永恒性其实有非常丰富的含义,它不只是指持存性,它还讲能力的全然性、善的完备性。基督透过这样的一个时间与我们的关系,把完备性的善重新带入进来。所以我们今天,在基督的位格里面看永恒性其实是通过完备性的善去看的,而并不是通过真正的非时间性的永恒去看的,这是第二个。
第三个,基督位格里面的时间与永恒的交集在什么上面?在言上面,就是说话、音乐、做任何事情的小单位的节奏,这个节奏是不可能再减弱的,不可能再变低的一个节奏。所以这就构成奥古斯丁对于基督位格在永恒与时间里面的一个阐释。
第二部分:互动和答疑
无名氏:好的,非常谢谢章老师的分享。接下来我们是会有二十到三十分钟的时间,跟章老师有一个互动,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有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提的。弟兄姊妹可以打开静音直接说,或者是在聊天框里面写下问题,或者举手,都可以。有没有什么问题要提的?
一位姊妹:我先提一个小问题,就是永恒性是一个空间的观念,就是住在这个里面。可以这样讲,就是说在上帝那儿,就是被圣化的时间跟空间是合一的,其实这里面是没有时间的。我的观念有点变不过来,我总感觉在基督里面,时间是没有流动性的,这个意思对吗?你比如现在这样的一个点,它实际上是不变的,对吗?就是说这是一个空间的概念。是不是在基督里面,时空是合一的,并没有一个我们现在所讲的时空的概念,它就是不变的,这个不变就是静止的那种感觉?
另外一个就是讲到后面讲的节奏,就是说我突然就想起了一个古希腊的讲的万物结束了那个概念跟这个联系起来。好像讲的最后都是一个数字的感觉。感觉就是里面永恒性质的,数或不变的那个东西。
章老师:我们用另外一个词能够更好地来解决这永恒与时间之间的观念转换,来解决我们对永恒性的一个时间性的想象。我们很容易用时间去想象永恒,因为我实际上没办法真正地去思考永恒,我们也没办法用任何方式知道永恒,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借助时间去对永恒有所描述。这个就是辩证法里面最吊诡的地方,就是我们其实没有任何办法去言说永恒,因为我们在言说的时候,没有对永恒的经验。就像奥古斯丁说的,对于一个没有经验的东西,你是没有办法去说它的,那么我们是用什么方式去说它,我们是用一个相反的方式去说它,相反的方式是什么?是时间。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去说一个我们没有经验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用时间,用这跟永恒相反的方式去说它。这就像比如如果我儿子读书很不好,我到了一个程度都没办法责备他了,我只能用相反的方式说,你看人家有多好。所以,为什么这个地方很烧脑?我们对永恒性没有经验,我们对永恒性那么陌生,这个说明什么?我们的信仰真的好难受,是不是?我说不出话来。所以我们的信仰好浅白(转写结果如此,按上下文意思,似乎应该是“不浅白”)。因为我们对永恒性没有经验,我们只能用时间性来说它。
第二个,我们转换成另外一个方式说,我们转换成居所的方式。其实我们也没有办法谈论新耶路撒冷,我们没有办法去谈论安息之所。奥古斯丁他去谈论永恒性的时候,他谈论一种我们能够理解的永恒性时,除了用时间这个相反方面去说之外,第二个方式就是用空间去说它,是用什么样的空间观念去说它呢?他用了我刚才讲的居所的观念。当希腊人去讲居所的时候,它其实不是你在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的意思,在空空荡荡房间里面你觉得是非常不自在的,有时候会觉得很有一种被排斥的感觉,或者说你会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是希腊人讲的空间有一个被包住的感觉,就是说人被怀抱住的感觉。所以再永恒的居所里面是说,这是一个完全合宜的、稳定的、没有不安状态的空间性的概念。什么样的东西具有这一种空间性的特征呢?这个特征在于它的完善性,就是说它具有完备性的善才有这个东西。假如我进到这个房间里面看到这里有垃圾,那边有比较脏的地方,它就会让我不舒服。所以当我进到一个居所里面,这个居所是跟我非常合宜地连接在一块儿。合宜地连接在一块是说没有一处让我产生紧张、冲突、不安的反应。所以他讲居所,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全备性的善的原则,那么全备性的善就是跟救赎相关。所以只有在救赎里面才有这种全备性的善,而这个全备性的善在人身上不会再有,只有在基督的位格里面。所以在基督的位格里面其实是什么意思呢?在基督的位格里面是在基督的永恒性里面。在基督的永恒性里面是在他的完备性的善里面,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里面的善并不是一个完备性的善,我们世界上的善是有冲突的。比如说当我看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呢,我想多吃一点,发现肚子已经饱了,这个就是产生了冲突。但是在完备性的善里面不会有善的冲突。所以在基督里面诸善不再有冲突。这是一个最合宜的居所。所以当我讲居所的时候,其实是在讲另外一种描述永恒的方式。
讲两个方向的解释,第一个方向是用相反的东西来解释永恒性的经验,就是用时间去解释,时间与永恒相反,所以用一个相反的东西来解释永恒性。第二个是什么?第二个是同样也是用一个相反的东西,用一个与时间相反的东西——空间——来解释永恒性。非常抱歉,有时候觉得我们对于伟大的善是如此地陌生。
另一位姊妹:老师今天讲到一个是时间的问题,一个是永恒的问题,然后讲到永恒的问题的时候,讲到完备性的善。我个人的读圣经的体会,其实在讲完备性的善的时候是讲到人全然的败坏,不能救自己,是吗?
章老师:这个没有问题。
另一位姊妹:然后讲到时间的时候,创世纪第一章就说得很清楚了,时间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因为神自己在永恒里为了人类创造了时间,也就是透过日月来表现时间的进程。在这个过程里面,也就是说如果太阳真的没有被造,是否还有时间?如果太阳没有被造,那也就是说人类没有被造,因为太阳日月星体那些所有的东西是为人类而造的,所以如果太阳没有,时间确实就不存在。神不需要时间,他自己在亘古,在永恒里面。
然后人为什么不能够去明白永恒,就像《申命记》29章29节说的,那些明明可知的事情,神已经告诉我们了,写在圣经里,让我们可以去遵循,可是确确实实有一些我们这些在时间里面被造的人是没有办法去了解的,只有等到将来进入永恒,跟神面对面,我们才能够明白什么叫永恒。就是您说的是靠经验来了解的,因为人人是这样被造的。
人是在时间里面堕落的,所以神在时间里面施行拯救,就是透过耶稣基督。当我们接受耶稣基督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可以去了解神的永恒性、神的完备性的美善的唯一的连接点。
刚刚那位姊妹问的问题,然后我根据老师刚刚讲的,我回到圣经里面去把它找到圣经的依据。
一位弟兄:老师先讲的亚里士多德的时间是物理性的运动,然后讲的普罗提诺的时间是内在意识的观念,然后奥古斯丁是位格性的意识,然后再讲到永恒性与现在的连接点就是道成肉身的基督。然后有一点是请张老师再讲解,说时间与永恒的交接点是在言上面,这个能不能再请张老师解释?
章老师:我简单解释一下,我讲到言的问题的时候,我是讲这个时间的最小单位。当我们讨论时间的时候,讨论节奏的时候,都涉及到一个最小最稳定的一个单位。如果这个单位不存在呢,连续性就没办法存在。但是这个单位它并不是一个像我们的物体一样的,那么这个单位是什么?那么对奥古斯丁来讲,这个单位是基督。基督是一切事物的单位。就像我们万物都开始于言,所造的万物都开始于言,这个言支撑着万物的绵延,是不是?万物必须在言上面才能够绵延出去。所以最小单位,用最小单位可能我们也不觉得非常适合的话,就说最基本单位。所以这个最基本单位就构成了万物运行的节奏,所以奥古斯丁从这个地方进去确立时间回归到永恒里面的交接点,这个交接点是现在。因为永恒是永远的现在,我们的时间里面最本质的也是现在。基督位格里面有一个最基本的交接点,这个交接点是现在,基督在永恒里面,又是在时间里面的。永恒与时间怎么交接?是通过现在交集在一块的。然后我说现在其实是最基本单位,是一切万物展开的最基本单位。如果没有现在的话就展不开时间。如果没有现在也展不开人的持存性,人没有办法存在下去。如果没有现在,也就连接不到永恒了。所以现在就是最基本单位,但我们的现在是破碎的,我们的现在是一个非常凌乱的。我们的现在里面是有很多冲突的。有什么冲突其实你很清楚,一方面要照顾孩子,另一方面又要去工作,另一方面还要自己想休息一下,你看这些善是有冲突的。但是在基督里面各种各样的善都会得到和谐的共存。因为什么?因为这个基本单位、最基础的单位,具有一个回归到与上帝和谐的能力,回到和谐的能力。如果这个最基本的单位不具有回到和谐的能力里面,我们就仍然在冲突里面。所以灵修非常重要的地方,就是用这个最重要的基本单位来连接。单位是最基础的东西。
第三部分:分组讨论
无名氏组讨论
无名氏:下面是我建议的三个参考问题,大家可以根据这三个问题来分享。
第一个问题是奥古斯丁是如何看待时间的?第二个问题是奥古斯丁的时间观跟我们的信仰有什么关联?第三个问题是今天的讲座你最受启发和帮助的一点是什么?我这个问题只是建议性的,大家不一定按照我的框架来。
叶健诊:我想分享一下今天我的一点感悟。我们每一个人是一个开端,就是时间的开端,我们可以有永恒,但永恒的方向有两个:一个是通过基督的方向,另一个是非基督的方向。那么真正的永恒是没有开端也没有结束的。我现在的在基督里的观念就是一个开端。但是这是我的理解,但是我不是很理解的,就是章老师说的时间的单位,语言的单位用基督来表述,我就不是很明白这个单位是什么意思,就是善的意思还是数量的意思?长短的意思?
无名氏:我先谈我的理解吧,我觉得单位它是一个衡量标准,单位是一个尺度。所以在基督里去理解时间就是以基督为尺度来理解时间。
A:我想说一下,章老师说“言”是在一个节奏里,基督都是节奏的度量,就是说“言”是一个基本的单位。什么叫基本单位?它是一个可稳定的,具有均等性,它是一个不变的一个东西,所以它能成为一个度量。基督的那种永恒性,我觉得他是节奏的一个最小单位。
章老师讲的时候,我当时突然感觉脑子就是“万物皆数”,这个数是一个什么?音乐的节奏里那个数是均质的,它不是异质的。我觉得只有这样的东西,才可以拿来作为一个度量的单位,它才是不变的。这是我理解章老师讲的为什么言一定是在一个节奏里,这个节奏就是基督。
无名氏:我觉得补充的特别好,刚才说到真正的永恒没有开端,没有结束。我觉得还是一个时间性的理解,但是永恒其实没有办法用时间度量的,反过来是可以的,我们可以从永恒的视角看待时间,但是没有办法用时间来描述永恒。
吴进峰:今天的讲座,我觉得受益匪浅。确实挺烧脑的,但是大大的拓展我们与基督的关系,它的本身带给我们的这种福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对永恒的陌生,其实是由于我们对基督的陌生。我们与基督的关系的疏离感太强,以至于我们一谈到永恒的时候,进入到永恒性的思考的时候,就产生这种非常强烈的陌生感。我们的理解力的这种的低落,恰恰反映了我们生命本身与耶稣基督之间的关系的这种距离。唯有当我们与耶稣基督建立亲密的关系的时候,当我们去理解和谈论永恒的时候,我们才会变得的熟悉,这种熟悉感给我们一种安息。这种安息是如此的珍贵。正如圣经说的,如蜜之甘甜。这是我今天听章老师的课程我感受最强烈的一个方面。
我觉得对基督的理解,我们常常从命题性的角度去理解,但基督并不是一个命题性的、客观的,基督是主体,他是宇宙的主体,我们跟耶稣基督的生命的关系是主体性的互动,我们是进入他的主体,这样耶稣基督就成了我们的居所,我们才进入永恒的居所。所以我觉得我们更多的去追求耶稣,不单客体性的去理解耶稣,更多的是我们与基督的一种生命的互动,这种互动就是我们如何去践行耶稣的话语、圣经的话语。章老师这里把它归结为“信、望、爱”,对耶稣基督的信,对耶稣基督的爱,对耶稣基督的望。“信、望、爱”都是基于耶稣基督之上的信望爱,而不是基于我们自己的其他的基础的信望爱,它决定了我们的一言一行,决定我们的夫妻关系、亲子关系,也决定了我们如何去面对工作事业。在每一件事情上,我们都可以去学习基督、去认识基督,在每一件事上我们都可以去与耶稣有一个生命的沟通和生命的互动。当然主日最关键的一个点,这个时间点是最为重要的,也是我们与基督的之间的这种生命的互动关系建立的一个集中的体现。我也是希望在未来的生活当中,我们能够跟耶稣基督有这种更深入的互动。
康佳:我觉得时间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时间,永恒是我们从现在进入到永恒,是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在这个时间里面,我们怎么从下面去了解所信的神,也可以从我们的理性里面,也可以从经验,我们也可以从圣经里面或者是启示当中。
刚才章老师说到,当我们去进入到主日里面或者是灵修祷告当中的时候,我们就是进入到基督里面,就是进入到上帝的居所里面,是有一个与神的灵里面的交通。但是我的想法是想象的是很美好,但是实践当中可能会有一些张力,在信仰当中和生活当中会有一个张力,我们要怎样去保持平衡?永恒和时间的连接点就是基督,我们是要通过基督不断的操练,还是要怎么样,怎么去把握好这个度?然后我就觉得我们现在总能达到的就是在成圣的路上能够操练我们自己的生命,也能够在成圣的路上达到安息的状态。
无名氏:谢谢康佳姊妹,其实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谈一下我个人的理解。我觉得今天章老师讲到了一个连接点,永恒跟时间,或者在这种张力当中的连接点其实是基督。连接点是基督的话,其实实际上是在张力里边,比如我们常常会说这样的话,我是在这个世界却不是属这个世界的,我们的国不在地上。
那么这就有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就是我们今天生活在远离永恒的世界当中,我们在基督里不断的进入到永恒,以至于我们每一个领域,我们对待每一件事情,每一个时间点,都逐渐的在基督里面去看待和回应。这个过程其实是不断的被基督带到神的国里面的一个过程,最后达到了一个主祷文讲的一个生命状态,就是“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在天上”。
我记得之前有一次我们的讲座也分享这样一个主题,跟今天的问题有关联,那个主体就是“历史的、末世的和生活的基督”。讲到其实我们首先生活在历史当中,同时我们走向末世,这都跟位格者基督有关,我们今天的生活当中经历位格者基督,我们就被带入到那种永恒的生命状态当中,所以这个张力其实是在基督里去消解这种差距。所以最后在基督里面,我们虽然生活在现在的时间里面,但是当我们在基督里的时候,那么就是永恒,它就涉及到成圣的每个方面,也包括经历到那种安息。不仅仅是在敬拜的时候,在读经祷告的时候,其实在任何一个时间点里都可以经历到那种安息,这是一个预尝,是我们今天走向完全的永恒的一个过程。
B:我觉得今天晚上对于我来说,有一个很大的启发:老师说我们是对永恒是没有经验的,这关系到我们如何认识基督,我们对永恒这样陌生就说明我们对基督是很陌生的,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震动和提醒。
老师今天讲到,因为我们对永恒是没有经历的,我们就用相仿的时间去说永恒,我们生活在时间里面,我都跳不出这个框框,只能用这个框架去思考永恒到底是什么。
老师今天还讲到另外一个,就是用空间去思考永恒,讲到了希腊人对空间的概念,就是一种被环抱的、一种安全的,我在里面可以安息的一个居所。这一点我马上就想到圣经里面讲到了,我们是进入神的居所的,在这个里面我们就是进入永恒了,在这一点上确实是帮助我进一步的认识我们跟救赎主的关系。
刘弟兄:今天晚上的分享让我想起了一句圣经的话,就是保罗在罗马书十一章结尾的话:“深哉,神丰富的智慧和知识!他的判断何其难测!他的踪迹何其难寻!”
我觉得人是在一个直线的时间里面被创造的。神的永恒跟人的短暂的对比,引起我们对时间的珍惜,对生命的珍惜,对我们跟随主、思考主的话语的迫切性,包括我们对永恒的主的认知的一些探索、渴慕、追求。
C:我分享一下关乎时间环保的理解。我们处于被时间环保,好像进入一个屋子一样。我想到一节圣经经文:“一神,就是众人的父,超乎众人之上,贯乎众人之中,也住在众人之内”。时间既然是神的附属者,是从神而来的,从基督而来的,那么就有神的属性,就像神的爱一样,在环抱着我们。按着神学家的角度来看,时间好像可以环绕着我们一样。
另外是关于基督是一个言的最小单位,基督就是言的一个最小单位,但是好像可以延展出很多,甚至可以延展出宇宙,延展出整个世界万物。但是我认为它可以说是一个起源,然后不管是永恒还是万物,它是最开始的一个点。
江明峰组:
Philip:我的理解是,好像奥古斯丁看待时间,是以基督耶稣为最小的、最基本的单位。这个观点还是挺新颖的,我第一次听到。
然后老师说我们现在一切的混乱,都会通过耶稣在当中来调和,我的启发是,在每一天的实际生活和工作当中,在处理一切的挑战,或者是安排时间,如果想到的是在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耶稣基督在里边的话,如果靠着他,这一切的调和是有盼望的。
Thomas:奥古斯丁所说的一点就是神的时间与人的时间。人的时间是短暂的,依附于外在的空间,是相对于空间而言的;神的时间,是无限的,它不在于所有物质,但是却在所有物质上的这么一个状态。我觉得奥古斯丁的时间观可能就是在说一种短暂与永恒之间的联系。
我的一个思考是这种时间观跟信仰之间有什么联系?就是通过人短暂的时间去仰望神无限的时间。不必去留恋于有限的空间与时间,而去仰望这种永恒的时间,永恒的无限,去通过短暂来寻求永恒。
江明峰:说到时间,在佛教里面有一个轮回的概念,它的时间是一个不断的轮回的。基督教的时间观是一种线性前进的时间观,这个是唐崇荣在分享的时候说的。今天晚上说到奥古斯丁的时间观,我们是活在现在里面,现在对我们非常重要。我们平时用悟性去看的话,过去的已经是过去的,未来还没有到来。但奥古斯丁说我们就活在现在里面,他的观点是让我们对时间有一个更加清晰的认识。
老师也说到永恒。关于永恒,我们没有办法去描述,所以就提出了用时间来描述永恒。然后说到耶稣基督的道成肉身是我们现在跟永恒的一个连接点,从救恩的维度来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个解释。说到时间、空间、救恩,带入了一个善的观念,我们要从时间中进入永恒,在时间、空间跟善里面达到一个非常和谐与统一的状态。佛教是讲此岸到彼岸的一个跳跃。我们的观点是从人的有罪的状态、亏欠的状态,进入到一个时间、空间都很和谐,最后达到一个善的比较完满的状态。
时间:2021年4月15日
纪要整理:胡嘉乐、无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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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讨论现代性时间意识的古代根源,将其追溯到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正是这两位思想家形成了现代思想所秉承的主体时间意识。本文指出,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尽管都讨论时间,却是出于不同的考虑。普罗提诺是第一个讨论时间内意识的思想家,然而他的目的是解构时间观念对于灵魂的羁绊;奥古斯丁紧承普罗提诺,在论述上也模仿普罗提诺,但他认为时间的主体性必然导致存在问题的重新理解,时间与存在无法分离。如果说普罗提诺试图透过讨论时间以拯救古典的理念世界,那么奥古斯丁却从普罗提诺的讨论里看到哲学主要是柏拉图哲学拯救现象的不可能性。
时间观念构成西方思想史的重要主题,柏格森、胡塞尔和海德格尔都对时间有过专门的讨论,且都采用记忆的视角进行描述,柏格森还承认他的时间观念直接受惠于奥古斯丁。以记忆为基础探讨时间的,都会追溯至奥古斯丁。若再向上追溯,可能还与新柏拉图主义思想家普罗提诺有关。在这个意义上,现代思想所谓的时间问题主要与新柏拉图主义相关。
古典时期的希腊思想家甚少专门讨论时间。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斯多亚学派的论述都不典型,只是从普罗提诺开始,时间才被作为专门的主题进行过相当充分的讨论。普罗提诺以记忆和意识为角度论述了时间的内涵,而奥古斯丁则深受普罗提诺的影响,《忏悔录》第十一卷有关时间问题的细致严格的阐释,也始终与内在意识交织关联。两人都注意讨论时间的主体特性。如果对时间的探讨,无法越过奥古斯丁,也不能够无视普罗提诺的影响。
然而学者们研究古代的时间观念时,大多重视奥古斯丁却忽视普罗提诺,以至于不能准确地估计奥古斯丁的时间观何以与西方思想如此紧密地关联,也不能够足够清楚地说明由古典向着现代转变过程中思想运动的特质。普罗提诺关于时间的讨论既是在批评古典,同时又拒绝放弃古典的框架。奥古斯丁有关时间的讨论直接源于普罗提诺,以普罗提诺对古典的批评为着眼点却反叛古典,离开古典,完成了普罗提诺所不愿看到的转变,成为现代时间意识的开端。同是柏拉图主义者的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却以不同的方式走出了时间的思想路径,普罗提诺从批评亚里士多德、伊壁鸠鲁学派和斯多亚学派的时间观中捍卫了柏拉图的“古典”,奥古斯丁却接着普罗提诺的批评把柏拉图的古典推向“现代”,终结了古典希腊哲学的框架。
奥古斯丁的《忏悔录》第十一卷第13节到第30节讨论的时间问题,也是现代哲学家们讨论得最多,通常也是独立发展得最多的文本。这18节讨论了两个问题:(1)什么是时间?(2)如何度量时间?奥古斯丁批评了时间是运动或者物体运动的观点,也批评所谓时间是以物体运动为尺度对物体度量的观点。他论述说时间乃是思想或者记忆的伸展,是一种内在意识,在时间与意识(记忆)之间建立起严谨的关系,确立时间的主体属性。
然而少有学者注意到《忏悔录》这18节与普罗提诺《九章集》第七卷第三章“论永恒和时间”的关系。学者们普遍认为奥古斯丁有过一个新柏拉图主义的时期,当时的米兰和罗马确实存在一个所谓的柏拉图主义圈子。奥古斯丁皈信时的施洗者安布罗斯是一个柏拉图主义者;《忏悔录》第七卷第20节和第八卷第2节都提到他读过柏拉图派的著作,而依据奥古斯丁所概述的柏拉图派的思想尤其是灵魂上升学说(第七卷第17节)都明显指向普罗提诺的观点;《忏悔录》第八卷第2节提到奥古斯丁所敬仰的维克托利努斯正是《九章集》的拉丁文译者,奥古斯丁说他读过维氏所译的一些著作;而罗马又是普罗提诺传播学说的所在。此外《忏悔录》第九卷第10节的欧斯提亚异象与《九章集》第五卷第2节的灵魂的出神状态极为相似,《忏悔录》第十卷第4节和第8节都用普罗提诺的灵魂上升理论解释奥古斯丁对天父上帝的记忆的恢复。这些都可以见出普罗提诺与奥古斯丁思想的深切关联。奥古斯丁和普罗提诺共有灵魂上升和恶的论述,关联更深且对后世思想形成更大影响的却是两人所共有的时间论述,也就是《忏悔录》第十一卷与《九章集》第七卷的文本。
《忏悔录》论到奥古斯丁对时间的困惑不解以及他探索的艰难,“那么时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说明,便茫然不解了。”[1]这话几乎直接来自普罗提诺,在“论时间和永恒”的开篇,普罗提诺就说:“永恒和时间……当我们试图集中思考它们,并且可以说想要更深入了解它们时,我们又发现我们的思想陷入了重重困难之中。”[2]普罗提诺接着讨论时间,分析了三类时间观念:(1)时间就是运动;(2)时间是被推动的事物;(3)时间属于运动的事物(早期学园派)。[3]330他又把“时间是运动”的观念分为如下几种:(1)时间是一切运动(某些斯多亚派哲学家);(2)时间是宇宙的运动(芝诺和克律西坡);(3)时间是运动的尺度(亚里士多德和学园派);(4)时间是一般意义上运动的结果(伊壁鸠鲁)。[3]329《九章集》第三卷接下来的4节(8—11节)都在反驳“时间就是运动”的观点,这也正是《忏悔录》所着力的,奥古斯丁虽然宣称他只从圣经中获得如下教导:物体在时间中运动,但这不等同于时间就是物体的运动,“我听说物体只能在时间之中运动,这是你说的。至于说物体运动即是时间,我没有听见你说过”“所以时间并非物体的运动”[4],毫无疑问,他的哲学论述与《九章集》存在密切的关系,《忏悔录》师法《九章集》,从批驳时间不是物体的运动开始讨论何谓时间,显然都借用了普罗提诺。
在批评了历史上的时间观念后,如同《九章集》一样,《忏悔录》给出了时间的定义。普罗提诺认为“……时间就是生命的延伸。这种生命在稳定而均匀的变化中安静地向前推进,并且拥有活动的连续性。”[5]而灵魂即是“真人”和“真生命”,时间可以理解为灵魂的延伸,大全的“灵魂运动首先进入时间并产生了时间,与它自己的活动一起拥有时间”并随它伸展。[6]343由于灵魂的实在是在其所思之中,时间所展示的前后关系正是体现在思的前后关系或者延伸关系之中,“灵魂的活动一个接一个按顺序不断出现,随着活动产生出连续性,从先前存在的思向前推出另一个原先不存在的思。”[7]339《忏悔录》则几乎是在复述普罗提诺的论述,“我看出时间是一种延伸,”[8]接着说,“我的心灵啊,我是在你里面度量时间。不要否定我的话,事实是如此。也不要在印象的波浪中否定你自己。我再说一次,我是在你里面度量时间。”[9]271奥古斯丁也认为时间是心灵或者灵魂的延伸,由此引伸为思想或者记忆的延伸,“事物经过时,在你(心灵)里面留下印象,事物过去而印象留着,我是度量现在的印象而不是度量促起印象而已经过去的实体;我度量时间的时候,是在度量印象。”[9]271思或者记忆是一种度量印象的活动,时间的本性就是记忆所伸展出来的度量活动。
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共有“时间是内意识”的观念。一方面奥古斯丁确实师承过普罗提诺,然而另一方面确实也是透过奥古斯丁,时间作为内意识才在西方思想史中起到了框架性的作用,使得新柏拉图主义成为西方思想的活的传统。古典的和希腊化的哲学则以物体运动定义时间,把时间描述为物体运动。从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开始,时间被描述为一种主体意识,一种思想的延伸,一种内在的方式。在这个意义上,现代的生存论路径所依赖的时间框架源自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
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虽然共有“时间作为内意识”的哲学框架,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思想路径。普罗提诺透过有关时间与意识的疏辨是要拯救古典主义,他要在一个基督教的时代复兴古典;奥古斯丁则清楚地看到古典的远去,他的“无可救药”的福音性旨趣更是把古典主义送向了不归之路。自奥古斯丁之后,基督教不再只是与古典主义平行的一个可供选择的框架,从殉道者游斯丁、亚历山大里亚的克莱门、奥利金甚至尼撒的格列高利以来,古典主义的轮廓依然明显,然而奥古斯丁的基督教却成为西方思想的新开端:普罗提诺的古典拯救却成了奥古斯丁所要终结的古典的旅途,奥古斯丁的时间观念正是普罗提诺拯救古典努力的安魂曲。
普罗提诺认为,时间是灵魂下坠的象征,是灵魂对于自身从上界之外的放逐。时间之于普罗提诺乃是灵魂之恶的开始,正是灵魂的恶促成了时间的源起,灵魂之恶是时间的动力。“但有一种不安宁的活动本性想要控制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并且不满足于现状,决定寻求更多的东西,这种本性开始运动,时间也就随之运动;于是,我们一直向着‘下一步’和‘以后’以及不保持同一、而是不断变化着的事物运动,经历了一次长长的旅行,构造了作为永恒之形像的时间。”[7]338普罗提诺所谓的“有一种不安宁的活动本性想要控制自己”,是指灵魂受到一种不安宁的活动本性的控制,“不安宁”说明灵魂不愿意生活在“自足”之中,失去了“自足感”。时间正是灵魂失去“自足感”的开始,灵魂着手追求“下一步”和“以后”,“前后”表现了时间的特征。普罗提诺所谓的“前后”不是物理或者空间位移的描述,而是一种精神现象学的分析,是对欲望本性的分析,因为欲望也正是欲望把灵魂拖向长长的时间之旅,拖向不断变化的事物并经历事物的变化。灵魂欲求经历种种变化,而欲望主导了灵魂的旅行。灵魂的时间史正是灵魂的精神史,对时间的分析正是对灵魂的精神史分析。
普罗提诺虽然认为时间是永恒的形像,却不认为时间与永恒存在交集。“形像”之所谓只是指灵魂创造现象世界时的活动与理智在本体世界的活动相似而已,就两者都是活动而言它们是原型与摹本的关系。[7]338然而理智在本体世界的活动却不是一种变化活动,不是以追求差异性为目标的活动。既然如此,理智活动就不具有所谓的前后关系,也没有时间的属性。灵魂的活动却不断地向着低处和远处行进,这里,时间显示出欲望的精神史的凌乱状态,它“里面包含的形成原理促使它破土发芽……长到一定程度,就开始不断分裂,它不是在自身里保持统一的整体,而是扩散到自身之外,从而走向越来越弱的扩展。”[7]338欲望的时间史也是欲望的精神史即是灵魂的不安宁本性,“因为灵魂有一种永不宁静的力量,总是想要把自己在那里看到的传送到另外的地方,它不愿意大全一成不变地呈现在它面前。”[7]338时间的本性也可以用不宁静命名,它推动灵魂向着外部并且不断地向着外部输送,时间被视为灵魂对于自身之外的欲求。时间是灵魂的“身外之身”,而这种“身外之身”其实来自于自身之内即摆脱理智的本体而实现自身的欲求的意愿。时间是放逐灵魂内在性的旅行,同时正如普罗提诺所指出的这种放逐不可能无休止地持续下去,它会越来越弱而止于无法扩展,即它自身随着放逐的进程而削弱了放逐自身的动力。时间的放逐有其限度,时间有其作为灵魂之欲求的终点,在接近这个终点时灵魂会转而向善。
普罗提诺关于时间的思考仍然属于古典的典范。如同古典希腊哲学那样,普罗提诺也关注灵魂的下堕,把灵魂与时间严格关联起来,指出是时间把灵魂拖向这个世界的更深的沉沦。与古典希腊哲学的旨趣相同的是,普罗提诺希望消解时间而重返永恒,只有永恒才真正关乎于人的实存。在这一点上,普罗提诺是古典的。奥古斯丁虽然也遵循着普罗提诺,然而他对时间的分析并不是非时间的。奥古斯丁重视时间与人的实存关系,这是奥古斯丁与普罗提诺的根本差别,也是奥古斯丁用时间的维度结束古典灵魂论的关键所在。普罗提诺注意到时间乃是来自于灵魂的延伸和不平静,奥古斯丁也是如此之看却不单纯地否定。奥古斯丁注意到的时间的现在向度,并指出现在作为时间的“永恒属性”,这恰恰是普罗提诺所未曾关注的。
章雪富曾论述过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的古典观念的继承和转化(参看章雪富:《普罗提诺的古典和奥古斯丁的现代》,见《历史教学问题》2012年第2期)。然而本文讨论的焦点有所不同。本文主要是围绕时间问题以及时间意识,而不是围绕古典意识的转化,对普罗提诺和奥古斯丁的时间观念作更具体的文本分析和扩展性论述,在原先观点基础上作了更细密的考证。
“我度量时间的时候,是在度量印象。”(奥古斯丁,《忏悔录》第十一卷第27节)
“‘你的慈爱比生命更好。’我的生命不过是挥霍。‘你的右手收纳我’,置我于恩主、人子、介乎至一的你和芸芸众生之间的中间者——各个方面和各种方式的中间者——耶稣基督之中,使‘他把握我,我也把握他’,使我把握旧时一工,束身皈向至一的你,使我忘却过去种种,不为将来而将逝的一切所束缚,只着眼于目前种种,不驰骛于外物,而‘专心致志,追随上天召我的恩命’,那时我将‘听到称颂之声’,瞻仰你无未来无过去的快乐。”(奥古斯丁,《忏悔录》第十一卷第29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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